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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吧！”掏出几枚铜钱，金小姐超逸地拍在桌子上。
在伙计的送客声中，两人起身离坐，走出糯米香。
日上三竿，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金小姐拉着中元左出右入，挨家挨户地逛。店铺里和路边小摊的东西似乎都能让她驻足停留，她拿起这个，看看那个，乐此不疲。
中元对这些东西也很感兴趣。虽生长在汴临，可他以前从未曾留意过这里的繁华，今日和金小姐身处其中，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不过被金小姐这样拉着却让他很不受用，才逛了几处店铺他便有些腰酸腿疼。昨日一番恶斗也不至于此，看来陪女人逛街比擒贼还累。
两人转到一处勾栏前，一面写着“秋台班”三个金子的旗牌迎风招展。
“今天是秋台班的戏。”肆意让惊喜的目光跃然脸上，金小姐高兴得跳了起来。
看着金小姐乐得合不拢嘴，中元一脸的茫然。
金小姐瞧出他心中所想，忙说道：“你有所不知。这秋台班是汴临城最好的戏班子。我最爱看他们的《西厢记诸宫调》了。”
“《西厢记诸宫调》？讲得是什么故事？”
中元这么一问竟然金小姐更加地兴奋，一股得意之色跳上眉梢：“这你可问着了。这出戏说得是故国大唐崔相国之女崔莺莺与书生张珙之间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这张珙应试赶考，途经普救寺，遇上了前来为亡父追荐的相国千金。二人一见钟情。可莺莺已有婚约在身，被许配给了她的表兄郑恒。叛军孙飞虎率部包围寺院，见莺莺貌美，便提出娶她为妻的无理要求。张珙挺身而出，下书白马将军解围。崔母原答应能退兵者可以娶莺莺，但事后又后悔，不愿将女儿嫁给又穷又没势力的张珙。莺莺对其母甚为不满，愤怒反抗。在聪明机智的婢女红娘的帮助下，张珙与莺莺终于勇敢地走到了一起。崔母发现二人的私情后，逼着张珙上京赶考，扬言不取得功名就不能回来见莺莺。万般无奈，两人只得挥泪洒别。张珙到京考试，一举及第，衣锦荣归，终于与崔莺莺团圆，有情人终成眷属。”
见她一口气不停地说得头头是道，中元愣了半晌。
“这出戏你已看过许多遍了，是么？”
金小姐用力点点头。
“那还看什么？去别处玩吧！”中元转身欲走。
金小姐忙拉住他的衣袖，好似一松手中元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再难寻觅：“我是看过很多次，可你没看过啊！我陪你看一回怎么样？”
“我又没说想看。”绷着脸，中元又故意逗她。
金小姐晃了晃中元的胳膊，无尽哀愁赫然脸上：“就当你陪我再看一遍还不行吗？”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使得中元不忍心再和她玩笑。
“我逗你呢！我没看过，也很想看。”
听中元这么说，金小姐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那走，我们进去。”
两人走进勾栏，中元掏了一串钱丢给门子，上了神楼，在青龙头处坐下。伙计忙跑过来，金小姐问他要了一壶茶，几碟瓜子和点心。伙计一一记下，下去准备。不一会儿，东西摆齐，戏也开场。二人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出戏很长。开始时中元觉得新鲜，看得还算认真，但戏未过半，一股倦意莫名涌来。抵不住排山倒海般的困顿，他眼皮一合便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戏尾将至。中元揉揉眼睛，忽然发现一件东西盖在身上，仔细观瞧，原来是一件淡青色棉衣。
这不是她的么？中元心头一暖：想来她见我睡了，怕我受寒，便将棉衣脱下与我盖上。真是惭愧，本来陪她看戏，不想竟睡着了，扫了她的兴，真是不应该。
满怀愧疚，中元偷眼望去，但见金小姐一身素衣，抱着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的表情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露出无限乖巧。
耳边的响动让金小姐忽然转过头，看见中元醒了，丰富的神情又多了一分关切：“你醒了？没冻着吧？”
将棉衣披到她微微发抖的身上，中元心生暖意：“没有，多谢姑娘舍身相救！”
金小姐嫣然一笑：“那就好！冻坏了世子爷，王妃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言重了。本是我陪你看戏，未曾想竟睡了过去，扫了你的兴，还望你不要生我的气。”言语恳切，中元一脸惭愧。
“不会的。我知你昨日累着了，需要休息。”金小姐说着倒了一杯茶递给中元，“来！喝口茶，暖暖身子。”
中元接过，喝了一口，身心俱暖。
戏演完了。张生和崔莺莺终成眷属。金小姐有些感动，她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得泪珠。中元看着她，心中暗想：看她平时不拘小节，不想也有如此细腻的时刻。
戏子全都来到台上向观众致谢。台下响起阵阵欢呼声。几个伙计拿着盘子找观众要赏钱。看见有的人往盘子里扔了三五个铜板，他们便弯腰道谢。
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走到金小姐跟前，毕恭毕敬地将盘子举过去。金小姐掏出一两银子仍在盘子里。那锭银子砸在盘子里的铜钱上，发出“当当”的声响。孩子一怔，随即回过神来给金小姐鞠了三个躬。
“谢谢姐姐！”
金小姐也不说话，起身和走出勾栏。
日头已西转，刺骨的寒风又露出狰狞的面孔，肆意地向大地袭来。中元怕金小姐着凉，忙替她将棉衣系好。
似乎对这寒风并不在意，金小姐又露出那大大咧咧的样子：“看了一天的戏，连午饭都没有吃。”
“你把吃午饭的钱都打了赏，看你以后怎么办。”中元说着把手揣进袖子，“你还真是有钱，足足一两银子呀！金伯父一个月的俸禄才几两。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你管不着！”笑蹙眉头，金小姐调皮地把头扭向一边。
看着天空中无精打采的太阳，中元打了个寒颤。
“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怎么这么急着回家？再玩一会吧！”金小姐似乎意犹未尽。
天色渐晚，中元不忍再让她在外玩耍。他忽然想起方才在勾栏时的那句话，便依葫芦画瓢般地说道：“要是你这千金小姐有什么闪失，金大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学得还挺快！”金小姐掩口而笑，“他一个六品芝麻官怎敢怪罪你这世子爷呀！”
见金小姐明眸闪动，楚楚动人，中元竟一时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住她。显然未料到他的这个举动，金小姐吓得身子一抖。
“我是担心你。我武功平平，万一出了事，我怕保护不了你。”轻俯在她耳边，中元低声道。
蓦然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金小姐的脸红得发烫。她轻轻推了他一下：“谁要你保护！”
中元没有说话。二人四目相对，似乎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中。
“你真的是担心我？”金小姐忽地问道。
中元点点头，目光中尽是数不清的坚毅。
突然挣脱出他的怀抱，金小姐方才的柔情倏然全无：“好你个色胆包天的家伙！竟敢轻薄我！看我不告诉王妃，让她打你。”
被她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中元脸一下子红了。原来她不愿意。都怪我一时迷了心。倘若就此惹恼了她，今后不理我了该怎么办？
越想心越急，他忙拱手正色道：“在下一时糊涂，还望姑娘莫怪！”
看他这幅样子，金小姐不禁噗嗤一乐，暗忖这书呆子真是贼心大，贼胆小。
“看看你这模样，就这么怕我啊？”
“是。”
“哈哈！”
“那……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金府门前。金道荣官职不高，因而府第不大，也就两进的院子，十来间房。
中元神色黯然，眉宇间尽是懊悔之情：“姑娘请回。适才我不该轻薄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告诉我母妃。”
看着他还在纠结方才玩笑，金小姐面虽带笑，可心却是微微着急：“我都忘了。你还那么在意。明天还出来玩吗？”
“嗯……”中元迟疑了一下，“明天要读书。”
“哦……”心底一沉，金小姐有些扫兴，一脚夸进金府门里，她蓦然回首，“那我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是。”
“路上小心。”她话语虽是关切，可声音却已微颤。
“好。”轻轻答应一声，中元转身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金小姐也悔恨方才的玩笑。
他不会以为我真的生气了吧？这个书呆子，他一定是那么想的。看来以后再要和他玩便难了。
一阵寒风忽然拍打在身，她受不住这瑟瑟凉意，忙跑进院子。身后，一片留在树上许久的枯叶被风割下，飘零须臾，猝然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