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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道道美味珍馐被大厨陆续送将上来，李世贤看得眼都直了，寻常的鱼肉之属，他也尝过不少，但炮制得如此精致，这等同艺术品一般的享受，却实在是头一遭！
瞥见小弟震惊的样子，顾迩然心下偷笑：如今的典东厨（注），乃是从前奇芳阁的大师傅，手艺绝对是金陵首屈一指的no.1，牛刀小试，化平凡为神奇还不是举手之劳？真说起来，这些菜色原料平常，但经过烹饪之后点石成金，比起他后世在夫子庙所吃过的，滋味还要好上许多！自己尚且如此，更别说没什么饮筵机会的李世贤了。
“大、大哥，你平日里都吃这个？”口舌生津，李世贤话也都说不周全了，言下之意大有惊诧东殿奢侈的意味。
“去去去！你大哥我哪有这么**？”筷子敲敲小弟的脑袋，顺便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顾迩然做出一副陶醉的神情：“你小子运气好，正赶上东殿开小灶——还不快吃？”
“是！是！”李世贤从善如流，连忙拿起勺子舀了块鸡蛋就往喉咙里灌，吞咽太急，愣是烫得满脸通红，总算他还算有点团队精神，没忘记借机跟大哥讨价还价：“那个，您看，兄弟们都知道我来您这了，是不是……”
“好嘛，你小子倒还记得收买人心啊！”半是好气半是好笑，顾迩然打了个响指：“安心吃你的吧！童子军两百多号人，当然不能个个都来，你既然有心，大哥索性成全你——辛苦一下，给大家多背些回去吧——豌豆糕、枣泥馅心山药桃、还有既瞻园的薄皮包饺、魁光阁的五香蚕豆、永和园的蟹壳黄烧饼……点心管够，就怕你扛不动……”一口气报出大堆零嘴吃食，他颇得意地欣赏着李世贤露出被吓到的表情，一边促狭地打趣：“小心啊，别给咽着了，一会儿还有体力工作要做呢……”
“呜……”面对大哥迟来的“关怀”，已经咽得直翻白眼的李世贤，发出无望的悲鸣。
安排如此丰盛的午宴，并非是顾迩然能行使的“特权”——准确的说，在全城缺粮，天王带头喝粥的大环境中，就算只是私底下开荤打牙祭，传出去也是莫大的罪过！东殿把小灶操办得如此红火，可不啻是在打洪秀全政治作秀的耳光么？
敢作出这样决定大手笔的人，放眼天国上下也没几个，偏偏东殿的主人恰好是其中之一。至于宴饮的理由，却是为北伐军的捷报庆功——地官正丞相李开芳的先锋部队已经打进了北直隶，报送战果的露布源源不断送达天京，逼近皇都仿佛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就为这，杨秀清还上演了一出“天父临凡训谕”的大戏，论功行赏，林李二人于是荣升为天国建制后的第一批侯爵。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顾迩然除了苦笑之外，再难有其他想法：林李报捷的书信上，可没提出升官的要求，倒是一再呈情兵力单薄、军械短缺的苦楚，东王不派援军，却闹这些虚文，有何意义呢？再怎么说，当上侯爷，林凤祥也不会变得三头六臂更加厉害，更学不会撒豆成兵的本事；如果官职越高越能打，何必劳师动众地北伐，干脆请洪秀全亲自上阵，天王英明神武，清妖自然六军辟易、所向无敌，他老人家大可就这么施施然走到北京直接去坐金銮殿了。
想想环境对人的改造真的可怕，几个月前，自己还在为北伐将士的安危担心，诚惶诚恐祈求东王收回成命；现在回头去看，竟生出几分事不关己的感觉，仿佛隔岸观火的看客，静静等待一出悲剧落幕！是自己变麻木了，或者根本就见怪不怪？岂堪再提啊？扭曲的权力欲，险恶的人间世，匆匆的弹指间，已是老尽少年心了。
“对了，世贤，你兄长新近调去守高桥了，你可曾去看看他？”收起多少有些伤感的思悟，打断正忙着小弟狼吞虎咽的兴致，顾迩然把话题转向自己需要了解的所在——李秀成的近况。
“啊？噢——”埋头大吃的李世贤费力地吞下嘴里的食物，眨巴着不解的眼睛，一时搞不清楚大哥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去过了，也没什么好啊——他们也正缺粮呢，要不是绍光刚好打着只兔子炖了，那天多半也开不成荤……”拍着脑门又想了想，冒出一句让顾迩然哭笑不得的话：“恩，大哥，还是您这条件好！”
好？是吃得好吧？早已洞察小弟那几根花花肠子的内容，顾迩然可懒得去理会，不过这样的答案大抵不出他的意料：“前线艰苦一点，也是正常的，不过秀成劳苦功高，目下又肩负重任，还如此俭省，更令人钦佩了。”
论品级，顾迩然已是朝内官的极品，远远超过身为军帅的李秀成，是以他这般说法虽然老气横秋，倒也符合身份，便是李世贤听来也未觉得半点不妥：“大哥说的哪里话来，清妖猖獗，我军将士自当人人戮力，现下吃苦一点，日后自然有高天享福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