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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领军大将也不能太过寒酸，这也非我天国体恤将士的本意啊。”轻描淡写地驳回李世贤的“革命辞令”，顾迩然呵呵一笑：“正好趁此机会，你再多辛苦一趟，挑几道你兄长爱吃的菜肴，一体送去——大敌当前，酒水原是不该给他的——我房里还收了两瓶葡萄酒——正宗的西洋货，不是烈酒可比，想来倒也适合他，还不至影响军务。”
一挥手打断了李世贤言不由衷的客气：“你小子少来这套，我跟令兄并肩作战，说是过命的交情也无不可，没这许多忌讳？再说自从进了天京，大家伙儿也少有联络，终不成把他放外头卫戎辛苦，我们躲城里凉快？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罢站起身来，他颇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你慢慢吃，完了别忘记交代给你的任务——我还有几封信要写，就不陪你罗嗦了。明天叫坤书、汝增几个过来，有跑腿的活计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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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美酒夜光杯。
默默地看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出神了好一阵子，顾迩然才从老僧入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想想日间种种细故，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良久，又摇摇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把“公关”李秀成的任务安排给李世贤，免去了自己出面的尴尬——纵然曾在沙场上共对强敌，但如今世易时移，以身份地位而言，两人却不能走得过近，若是着了痕迹，落得授人以柄；另一方面，在效果上，“自己人”总要更好沟通一点，起码，不至于引起对方戒备性的反弹。不过把道尔作为采购军械“回扣”的葡萄酒借花献佛，想来颇有几分搞笑的意味，但愿出身寒窘的李秀成能识货，不会暴殄天物吧……
光看职级，李秀成这位日后大放异彩的天国名将，现在还只屈就于军帅之职，但从真正实力而论，他却把握着东殿之外、天国目前最精锐的战力！这支序列为右后军的队伍，人数不足六千，却有九成以上来自浔、郁两江流域，都是洪秀全早期传道时的忠实信徒。与其说是秦日纲坐着天王军队系统中的头把交椅，毋宁看作其台盘一半是由李秀成给撑出来的——由他驻守清妖压力最大的仪凤门，也充分体现了天国上层的考量。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李秀成都是天王系统内的铁杆桩脚，顾迩然若想加意结纳并不容易；他之所以表现得胸有成竹，乃是对其中利害关系已有了足够的把握：
作为客家人，李秀成宗族观念极浓，既然李世贤在自己麾下，双方的关系便大有发展潜力，即或谈不上利用，相互关照却是应有之意；更何况，李秀成还欠过自己解围的人情，大家同殿为臣，有此背景，亲近一些也说得过去吧？
外结重将以自固，原是权臣夯实基本扩张势力的不二法门，这样自古被验证了无数次的真理，顾迩然当然不会不知道。不过因为个人政治洁癖，他从未考虑过竟有亲自去实施的一天：真是讽刺啊，曾几何时，自己已经走上一条已往深深厌恶的道路了。
自入东殿之后，先是出于对北伐背后倾轧的失望，对朝中事务，他选择了有意无意的回避，尤其是科考之后，不但童子军的日常训练颇耗心力，他的心思又有一多半放到了东殿女簿书的身上了。对情窦初开的少年而言，爱情的芬芳不只是让他陶醉的美酒；某种程度上也提供了一处逃避严酷现实的避风港……
如果不是文稿外流的风波，顾迩然或许还要在“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迷梦中继续沉溺！何震川用心当属险恶，手段却仅算二流，但今番的侥幸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提醒：一厢情愿的退让，只会陷入越来越被动的泥沼，所谓韬光养晦，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被浩浩汤汤的潮流抛弃吧？无论如何，头顶上巨大的阴云正在形成，绝不会只满足于鼓吹一阵微风。此次有惊无险的自己，以后还有多少幸运呢？
不能退却，那便搏上一搏！无论胜败荣辱，命运，总要把握在自己手中！
一口喝尽杯中酒，顾迩然提起笔来继续未成写完的信函：“亚旺我兄台鉴：久疏问候，乃阙清音……”
（注：典东厨，即主理东殿伙食餐饮的总管，权限涵盖掌勺大师傅和大堂经理的职责于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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